地蝸蝸

【mmab】风物诗

设定是歌舞伎男女舞里的武士🖤和游女💚

关于meme对阿贝酱一见倾心又是一往情深的前世故事。

对历史的理解不太多,但也稍做努力了!还请多多包容~



‘’初见阿部小姐之时,正是四年前的那日明媚午后。您是否还记得曾与我有过一面之缘。”


目黑解下佩在腰侧的刀放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身着粉色和服的女人,对方捧着茶小口抿着,似乎没有回应的打算。


目黑神情坚定,视线停留在阿部身上,即使一秒也没有离开。

直到阿部放下那价格不菲的陶制茶杯,转头望向窗外。

她看向挂在夜幕中的那轮皎洁明月,嫣红的唇瓣一张一合:“月色真美。”


月光冉冉,穿过木窗打在榻榻米上,映出一小片的银白色。

阿部稍微伸长腿,想让脚趾碰触到榻榻米上那抹月光。

随着拉伸的动作,她白净又纤细的小腿露出了一大半,和空气接触了一番。


面对着自说自话的阿部,目黑也只是保持沉默,放任没有丝毫温度的氛围在两人之间流窜。


“抱歉。”阿部叹了口气,那双勾人的眸子轻轻垂下,她温柔道:“我不记得了。”



说起和阿部的相遇相识,那得把时间退回到四年前。

当时的目黑尚未成为一名能够独当一面的武士。他不过是个孩子,时常与其他官府大人家的孩子们上街游玩。


母亲是个温婉的女人,对花钟爱不已,其中就属扶桑最令她醉心。

年幼时的目黑百思不得其解,母亲分明温柔又高雅,怎么会喜爱着那外表如此热情豪放的花卉。

一直到长大后才明白,原来是现实强迫她成为世人眼中的端庄雅正,是时代强迫她成为世人眼中的好女人,而实际上扶桑才是最根本的她。


身为目黑家夫人的母亲虽然柔美又优雅,可骨子里流淌着的那股满腔热血偶尔也会不小心流露在儿子面前。于是成人后的目黑莲身上那正气凛然又不服输的性格也是合情合理。


在他还不懂世间情情爱爱,母亲便时常在他耳边说着:“我们莲以后要是有了所爱之人,可一定要好好守护对方,要成为有担当的男子汉。”

年幼的他不懂这些,对爱的定义也仅只于家人与同侪。他嘴上说着明白,实际上心里听得一知半解。


直到那日在桥上遇见阿部小姐。


一切拨云见日般,他霎那间明白了当时母亲口中的“所爱之人”是指何者。


那时正巧是暮春时节,雪色夹染着淡粉的樱花盛开,枝头也冒出嫩绿新芽。

轻风一吹,花瓣像绵绵细雨般飘落。


身着浅紫色和服的阿部站在桥上,抬头望向那被风吹得纷纷扬扬的樱花,不自觉地伸出手想去接。当花瓣触碰到她那白皙又细嫩的指尖,她蓦地宛如触电一般小幅度地弯了弯手指。


目黑站在桥的一端,风把他略长的头发吹得飘起,可他却不在意,只是盯着阿部的身姿看得入神,魂都要被勾走了般。

就像绘师将美景与美人呈现在纸或木板上,目黑也努力地想把眼前的景色刻印在脑海。


漫天粉嫩在晴空下显得鲜活,那些飞舞着的花瓣彷彿真的被赋予灵魂一般,在风中用尽一生,竭尽心力地舞蹈着。


阿部看得失神,没注意到樱花树上摇摇欲坠的那根细枝条。

枝条被风吹断,它随着樱花在风中飞舞着,某个瞬间正好被风吹得往阿部的方向打过来,她来不及闪躲,正当以为脸颊将被枝头划伤时,一只手为她挡下了那枝条。


目黑拉着阿部的手,另一只手臂又挡在她脸颊边。

枝头狠狠划过他的手臂,可他却没意识到疼痛,一心只想着阿部的手心有些冰凉。


他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冲到阿部身旁,就像是身体先行做出反应,才后知后觉。


目黑想起母亲说的那番话,于是低下头,看向阿部垂着眉眼,紧抿双唇的容颜,他认真地说道:“我会守护妳。”


听闻此话,阿部抬起头看向目黑,眼里满是不可思议。

阿部不知目黑对她一见倾心,只觉得对方对着素不相识的自己许了这种承诺未免太过沉重。

她没有回应,只是抿着桃红的唇,指了指目黑受伤的手臂,说道:“还是先处理伤吧。”

阿部拉着目黑走下桥,两人坐在甜凉水摊旁的长椅上。她从印着樱花图样的粉色手袋里掏出一块做工细致又清雅的花布,替目黑做了简单的包紮。

“谢谢......”阿部看向目黑,神情里带着些许羞涩。


甚是可爱。目黑想。


“没什么,妳没受伤就好。”目黑回应道。


正当他还想接着再说点什么,却被另一头的声音给唤住了。

那人小跑到他身边,一副急忙的模样。


“你快过来!”男孩拽着目黑的手臂就往对面的街道跑。

“怎么了,等等......”目黑无奈地被男孩拖着,步伐嗑嗑绊绊,又时不时回头望向长椅上的阿部,直到视线里的阿部变得渺小,他才停止回望的动作。

“康二,究竟是什么事让你如此焦急?”目黑理了理衣装,皱着眉看向那位男孩。


“你还不知道吗?据说目黑大人已经相准了你以后的联姻对象。”向井扶着膝盖气喘吁吁道。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目黑一听“联姻”两字,立刻转头就要走。

“你不看看吗,那位清子小姐可是这一代气质出众的美人,家世背景也好。”向井躲在墙角,指着正在院里插花的那位年轻女性。


“这样啊......”目黑说着,叹了口气。

“难不成你有了喜欢的人?”向井往他身边凑了凑,又低声道:“虽然阿部小姐也不错啦,人既聪明也温柔......”

对上目黑的眼神,向井怯怯地开口:“方才看你和她坐在一起,似乎很开心的样子嘛......”


“阿部......她是阿部家的小姐吗?”目黑抓着向井的肩膀,急切地问道。

“是啊,你不知道吗?”向井神情疑惑,瞬间又展露笑容:“人家可是名门出身的大家闺秀,学富五车,琴棋书划样样精通。”


目黑心心念念,满脑子是阿部的身影,他甚至心想,即使是联姻也好,如果对象是阿部小姐,那么怎样他也能够接受。


只是自那日后,他就再也没见过阿部了。


目黑每日茶不思饭不想,白日到木桥旁的樱花树下寻觅着,却寻不着心中念想之人的身影,夜里在脑海中一次又一次地忆起那人的容颜,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那块花布上的纹路。


随着季节更迭,樱花逐渐凋零,取而代之的绿叶开得茂盛,转瞬间又红了一片,而后只剩下皑皑白雪愿意停留在那枯枝。

到了隔年,这些又再一次重复着。

只是再也没见过在樱花纷飞之中的那抹身影。


一年四季来来回回,而目黑却只对春季情有独钟。

他心想着再见阿部小姐一面,想知道她过得如何。


某日从父亲和其他官僚的谈话中得知,原来阿部家早已家道中落。阿部大人在生意上遭人陷害,受人诬告,不仅破产,也欠了不少债。夫人因此郁郁寡欢,身体每况愈下,最终卧床不起。

阿部也好不到哪去,因为家中欠债,只得被卖到花街去还。

“很糟糕呢,遇上这种事。”

“确实,那位小姐的一生也毁了。”

“说起来,我曾在花街买过她一夜。”

“怎么样?”

“当然好啊。”

“够了够了。”目黑大人听不下去,只得赶人回去:“天色暗了,赶紧回吧。”


目黑侧身藏匿在墙边,听着那些有名望又有地位的大人们,说着那些落井下石又不堪入耳的话。

他暗自攥紧拳头,倚着墙面的背却逐渐无力滑落。

他自惭不如,对无能为力的自己感到憎恨。那日明明还信誓旦旦的说着要守护阿部小姐,如今却是从他人嘴里闻言此事。


不止一次,他曾到花街寻觅阿部的下落,却每每落空,无疾而终。

那人彷彿人间蒸发,就连个影子也见不着。


时光飞逝,又过去了几年,直到目黑听从父母的指示,与那清子小姐联姻后,就再也没踏过属于花街的任何一片土地。

对目黑而言,清子小姐很好,她像母亲一样典雅端庄,喜爱花。

她总是穿着靛青色和服,性格清冷,不喜说话。

说到底,两家族也不过是为了求一个门当户对才结成连理,目黑和清子实际上并无感情基础,只能说是相敬如宾。


目黑终是成为了一名的武士,每日跟在领主身边处理着那些繁琐的事务,刀法也已炉火纯青。在外人眼里他是幸福的,妻子既恬静又温柔,自身的地位与背景更是不用说。

是很好,但对目黑而言这些都没有比见阿部小姐一面来得好。

他依旧心心念念着她,花布被好好地收在木制橱柜的最角落,记忆里的那年暮春也被好好地收藏在了心中。


每年木桥旁的樱花树都会再次盛开,桥上人来人往,停住脚步仰望那粉樱的行人不在少数。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种平凡无奇的日子就像最中里没加糖粉的红豆泥,怎么嚼都索然无味。


武士平辈之间相约着到花街寻乐并非少见之事。基本上这些贵族的休憩日就是在花街里糜烂地度过。

“目黑殿简直纯情到不行,不会连女人都没碰过吧?”

“晚点带你去见见世面吧。”

“那倒不必”四个字脱口而出之际,阿部那张标志的面容却浮现在脑海,目黑无奈只得应了下来。



夜晚的花街正是最热闹的时候,灯火阑珊,人声鼎沸。

其他人早已玩得不见踪影,只剩目黑一人漫无目的地走着。他本就并非带着求一夜鱼水之欢的念头来到此地,不过是为了赌一把自己与那梦中之人的缘分是否到了尽头。


听闻花街尽头有棵樱花树美不胜收,就连千百个美人与此相比都稍逊一筹。

远远地就望见那落英缤纷的模样,暖黄的灯火映照着那一簇簇的粉色,看着就像世外桃源一般。

目黑走着走着就不自觉地加快了脚程,像是感知到什么似地,在人潮汹湧的街道上跑了起来。

此时无论是木屐踩在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还是从楼里传出的三味线乐音,都不比四年前阿部的那句“谢谢”更能缭绕于他的心。


目黑彷彿早已确信阿部就在那里,于是他横冲直撞,他等了四年,而现在就连一秒也不想再等待,他迫切地想见她一面。


直到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他才缓缓停下脚步。

那粉红的花瓣在风中飘荡着,好似回到了四年前,而他许久未动摇的心也再一次为了同一人而颤抖着。

阿部身着粉色和服,长发整齐地盘起。蜕去原本的稚气与纯粹,浑身上下更是一股韵味。

她手中捻着一小朵樱花,只是仔细端详着,神情里满是笑意。


目黑杵在原地,迟迟不敢上前。他只敢站在远方,注视着阿部的侧脸。

他曾猜想过多次,要是再一次与阿部相会,自己该如何。如今他心心念念的那抹身影出现在眼前时,他却脑袋一片空白。


阿部像是感受到了目黑炙热的视线,于是回过头,也正巧对上目黑的眸子。

她明显地僵了半秒,又迅速恢复平常,眨了眨眼一副不解的模样。

暖黄的光打在她身上,显得更加温柔。

缓缓落下的花瓣透着街道上的灯火,在夜幕中反而像星雨一般。


目黑想向她走去,却发现自己的腿彷彿绑了几百斤的石块似的,无法抬起。

他深怕眼前的一切只不过是梦,他深怕阿部在他眨眼之际就消失。


“阿部小姐......我......”目黑唇瓣微微打开,明明眼里带着一股不敢置信,却还是痴痴望着。

他听不见身后那繁华街道的嘈吵声,彷彿那些带着利益关系与生理需求的男男女女不存在一般,他只看得见眼前站在樱花树下的阿部小姐。

阿部伫立在原地,她回望着目黑,而后又略微倾身:“初次见面。”


初次见面。


目黑彷彿如梦初醒,他瞪大双眸,神情又逐渐转为悲怆。四年来的单相思化为蝶影,融在那冉冉月色之中。

他是钟爱于她,可对她而言两人不过是一面之缘。


不等目黑回应,阿部转身就要离去。

目黑不想如此,于是手疾眼快地过去拉住阿部的手。


还是依然冰凉。


“请等一下。”目黑盯着阿部的后颈。他内心百般斟酌,该以何种理由挽留她,而自己又是以什么身份。

这些事实就摆在眼前,劝着他松手,可他却怎么也舍不得,怎么也不肯。


“大人,请问何事?”阿部回过头,娇媚的眸子缓缓抬起。

她的眼尾一抹嫣红,睫毛纤而长,眼里一层水气,反射着那灯火,像藏着满天星斗似的。


目黑抬起垂着的眼,神情认真。


“不介意的话,能不能陪我一夜。”



阿部领着目黑到花楼内,穿过一条条廊道,欢愉声从其他小隔间里传出,此起彼落。

阿部并不在意,像早已麻木一般,不动声色。

她带着目黑走到最靠近里面的那间房,拉开障门,示意目黑先进。


目黑坐在榻榻米上,盯着挂在窗上的风铃,晶莹剔透的玻璃上绘制着粉色的樱花瓣,底下吊着粉色麻叶纹的纸挂饰。

夜风一吹进来,风铃就叮当作响,并不讨厌。


‘’初见阿部小姐之时,正是四年前的那日明媚午后。您是否还记得曾与我有过一面之缘。”


目黑解下佩在腰侧的刀放在一旁,盯着对面身着粉色和服的女人,对方捧着茶小口抿着,似乎没有回应的打算。


目黑神情坚定,视线停留在阿部身上,即使一秒也没有离开。

直到阿部放下那价格不菲的陶制茶杯,转头望向窗外。

她看向挂在夜幕中的那轮皎洁明月,嫣红的唇瓣一张一合:“月色真美。”


月光冉冉,穿过木窗打在榻榻米上,映出一小片的银白色。

阿部稍微伸长腿,想让脚趾碰触到榻榻米上那抹月光。

随着拉伸的动作,她白净又纤细的小腿露出了一大半,和空气接触了一番。


面对着自说自话的阿部,目黑也只是保持沉默,放任没有丝毫温度的氛围在两人之间流窜。


“抱歉。”阿部叹了口气,那双勾人的眸子轻轻垂下,她温柔道:“我不记得了。”

意识到阿部是在回答他方才的询问。目黑愣征了下,半响,露出了一抹苦笑:“既然如此,从现在开始请多指教了。”


阿部像是没看见目黑苦撑起的嘴角,她微笑颌首,将放在桌上的那盘栗蒸羊羹往目黑的方向推。

目黑接了过去,拿起木叉从羊羹中间切了半,将其中一半送进嘴里,又把另一半推到阿部面前。

“不,我不用的。”阿部摆摆手,一脸不好意思。

“没关系,请用。”目黑摇摇头。

“那么,我就不客气了。”她笑道,小口小口地品嚐着,时不时又露出满意的笑容。


风铃声叮叮咚咚,随着风吹摆动,像只小水母。

天还未亮,外头却灯火通明。

目黑并不打算对阿部做些什么,他不过是捧着酒杯,听阿部弹几首曲子。

日本筝在她手下彷彿被赋予了灵魂般,每个调子都带着自身的情感。

“阿部小姐很擅长日本筝吧?”

“没有的事......弹着有趣罢了。”阿部耳根通红,低着手摆弄着手指。

“我很喜欢,能不能再多弹几首?”目黑拿起酒壶,在自己杯中添了些许。


得到阿部的默许,目黑又开始陶醉于其中。

清酒不太苦涩,甘甜在舌尖肆意飘散。几杯下肚后,喉头那股暖意顺势下流,惹得好似浑身发热,迷糊之间就失去意识,昏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早已是晨曦初露之时。

身下的褥子松而软,十分舒适,可目黑不太记得自己是怎么躺在这的。

他转过头看了一眼躺在自己身侧的阿部,她换上了浴衣,原本盘着的发放了下来。打酣声小而轻,似乎睡得安稳的样子。

目黑寻思,昨夜醉后该不会是阿部独自将自己扶到被褥上的吧......要是这样未免太过失礼,毕竟对方也只是个女子......


外头早已没了夜晚的吵闹,仅仅剩下那麻雀啼鸣。

目黑仔细端详着阿部的睡颜,心中湧起一股暖流。他不禁伸手想触碰近在咫尺的阿部的脸蛋,可又在将近之时抽回手。

他坐起身,望向放在一旁的筝。想起昨夜彷彿梦境的一切,樱花、风铃、阿部小姐。


目黑走到另一旁叠着纸与墨的桌边,提起笔在纸上留下几字。

对镜重新梳了个高马尾,理了理衣装后又把昨日解下的刀重新系在腰侧。



阿部初醒时目黑早已回去,她将散落着的发丝顺到耳后,瞇着眼又摇摇晃晃地起身。

无意间瞥见目黑留下的字条,走近仔细看了看,她嘴角藏着笑意,小心地将它收进一旁的木柜。


阿部记得目黑,她不会忘记四年前的那日。

那位目黑家的长子。

挡在自己身前,认真地说着要守护自己,明明都还是孩子,眼神却那么坚定。

如今已经长成这副正气凛然的模样,眼神却与当年一模一样,并未改变。


她自小聪明,清楚明白接近自己的男人绝大多数皆居心不良,从前是为了地位,现在则是为了发洩。

他们嘴上说着爱,眼里却没半点真情。

而目黑不同,无论从前,抑或如今,他依旧认真。


阿部轻笑,想起目黑留下的那几字,心中隐隐期盼。


——两日后的夜晚,阿部小姐要是不嫌弃,请到樱花树下与我会面。



“莲,昨夜怎么未归。”

清子正座在桌边插花,手上拿着一只桔梗。她头也不抬,纯粹凭借着目黑的脚步声判断他是否归来。

目黑站在她身后,拖着满身疲惫,只淡淡留下一句:“有点事。”


天空并不清澈,傍晚下了点小雨,于是夜晚的天因为云层的堆积而显得混浊,无论是星还是月,全不见踪影。


正当目黑以为清子不会再回应时,那头的女声传到他耳边,不带任何情绪,轻飘飘的。


“和其他女人在一起什么的,我能视而不见,但请不要把味道带回家,这是对我最起码的尊重。”

目黑愣住,抬手嗅了嗅袖口。

虽然还残留着阿部身上的香气,但经过了一天早已变得不明显。他疑惑着清子是怎么远远地就嗅到这股味道,不禁对她的嗅觉感到一阵佩服。

“知道了,抱歉。”

女人轻轻嗯了声表示回应。

目黑明白清子对自己毫无感情,所以即使与阿部待在一起时也并不会特别想起自己已有家室。他明白自己的这些想法对清子而言并不公平,他懊恼,也惭愧,但在真心本意的牵引下,无论几次,自己还是会对阿部动情。


当目黑再次拿出那块四年前阿部留下花布,放在手中摩挲着,以往心里那股见不到所爱之人的遗憾早已消逝,取代而之的是与阿部小姐下次再见的期待。

他不敢确信阿部绝对会赴约,但他会等,无论多久。



两日后的那夜里湿气依旧重得不行,时不时飘起绵绵细雨,不过半时辰又骤然停止。

目黑匆匆赶去时还未见到阿部身影,只得欣赏着那棵开得茂盛的樱花树。

街上挂着灯笼,一如既往地灯火通明。

下过雨的石板路上湿漉漉的,在灯笼的光照之下像被撒了一地金粉似的。


目黑看得愣神,突然被人从身后拍了拍。

他回过头,只见阿部打扮精致,手里握着一把纸伞。她捂嘴笑着,漂亮的眼睛微微瞇起,眼尾那点红像红花瓣一般可爱。

“抱歉......久等了。”她垂着眼,略微弯腰表示歉意。

目黑摇摇头,道:“别在意,妳能来我很开心。”

“对了,不知道妳喜不喜欢。”目黑像是突然想起,将手上提着的那袋金鱼递给阿部。

她抬起仔细一看。那三四只金鱼在袋子里游着游着,像没有尽头似的。

“喜欢。”她点点头,将袋子提在手中,抬头道:“目黑大人,谢谢您。”

“莲,叫我莲就可以了。”


几滴雨露落了下来,打在目黑肩上。

一滴,两滴,雨势却有着逐渐变大的意思。

阿部靠了过去,将手上那把纸伞撑在两人头上。

伞有些小,两人只好再靠得近些,直到两只手臂紧贴在一块。

对方身上那股清香在鼻息间环绕着,惹得目黑脸颊泛起淡淡红晕。他心想,和阿部小姐触碰到的那一小块部分,似乎有些发烫。


“我来吧。”目黑说着,从阿部手中接过伞,又将伞往她的方向倾了倾。


忽然间的大雨滂沱,街上人们一边叫着一边急忙躲雨。阿部扯目黑的袖子,两人快步进了楼里,回到阿部那间房。

外头一阵又一阵的雷鸣闪电,大雨依旧下着,狂风也刮起,吹得窗上风铃响得不停。

目黑将窗关上,解下佩在腰间的刀放在一旁,盯着对面正在沏茶的阿部。

她垂着眼,专注于手上的茶叶,不一会儿又开口道:“莲,说起上次写的那张字条......”

“嗯?”

“你的字可真是......很有自己的思想呢。”阿部捂嘴轻笑道。

“这样啊......诸如此类的话我已经听了不下百次了呢。”目黑苦笑道。他承认自己的书法确实是糟得有些离谱了。

“以后若有机会,我教教你吧。”阿部抬眼看向目黑,将茶杯推了过去。


整个室内充斥着抹茶香气。

目黑品了一口,茶热呼呼的,身子也暖和了起来。

阿部从木柜里翻出了个小鱼缸,加了点水后把袋子里的金鱼放了进去。

她捧着鱼缸,看着很喜欢的样子。


目黑注意到了她露在袖子外的手腕,有着一圈泛红的伤痕。

“这是受伤了吗?”他指着伤痕问道。

“哎?”阿部抬手一看,不太在意地说道:“大概是昨日客人留下的,过几天就好了,没事的。”

目黑轻叹了气,问:“上过药了吗?”

阿部点点头,说是小伤,要他别担心。

可目黑并不可能真的不担心,或是不去在意。他心悦于她,自然看不惯任何伤出现在她身上,甚至基于嫉妒之心,无法接受她与其他男人待在一起。


“阿部小姐。”目黑放下杯具,凝视着阿部。

“嗯?”

“到时我一定会替你赎身的。”目黑抿着唇,望向阿部的眼神一如既往地认真。

阿部愣征了几秒,随后勉强地勾起嘴角,笑着点了点头。

是否能离开这里对她而言已经不那么重要,即使一开始确实过得苦不堪言,可如今早已习惯,除了接受并没有其他选择。最重要的是,她并不希望自己成为目黑的负担。



自那夜后,目黑依旧三不五时与阿部相会。一来二去,两人便目成心许,可谁也没有说清。

他依旧挂心着阿部的赎身之事,可那庞大的数额是即使身为武士世家出身的自己都无法负担的,于是只得拼命筹钱。


初秋时节,天气逐渐转凉,红叶落得满地,街边那些老树的叶片早已枯黄,一切显得毫无生机。

目黑仰头看了看一片阴霾的天,心头也染上一片灰蒙蒙。

想到偶尔回到家中,清子与自己依旧是相敬如宾,并不互相干涉过问太多,即使是同住一屋簷下的夫妻,却过着各自的生活。


风一阵一阵地刮,目黑裹了裹身上的羽织,突然念想起了阿部沏的茶。


正当他伫立在向井家门前被冻得直跺脚,心里咒骂着向井又拖拖拉拉时,那位好友终于拉开门走了出来。

好不容易偷了个閒,两人约着在附近随意走走。

“你最近怎么总是魂不守舍的?”

“嗯?没那回事。”

“少来,你是不是迷恋上除了清子小姐以外的其他女人了!”向井停下脚步,突然转身指向目黑的鼻子,佯装凶狠地说道。

“你少在那乱猜。”目黑打掉向井的手,绕过他走到前方。

“什么嘛,开个玩笑而已。”向井笑着小跑到目黑身旁,捉弄般地贴上目黑的后背。

被目黑笑着推开后,他才又换了一副认真的神色。

“说真的,你们夫妻感情是不是不太好?”向井一副思考的模样,皱着眉头道:“虽然知道只是联姻,但是真的完全没有日久生情的可能吗?”


目黑望着前方失神,嘴唇微微颤抖。

是啊,感情这种事怎么就这么奇妙。明明与清子生活在同一个屋簷下,却怎么地也无法爱上她,偏偏只对当初一见钟情的阿部小姐一往情深。

有着什么缘故吗,连目黑自己也想不通。

“还是看缘份吧。”目黑随口一说,试图搪塞过去。

“虽然这么说也没错。”向井摸摸下巴,放慢了步伐:“不过,既然无法做到相知相爱,不过还能相守相伴吧。”

“毕竟是夫妻嘛。”


是夫妻呢。


向井的言语宛如将目黑从世外桃源拉扯出来一般。

他意识到自己和阿部始终无法修成正果,与清子之间的关系也是解不开的死结。


“即使如此,我也有无法放手的那个人。”目黑停下步伐,盯着前方一片清澈见底的湖,只是呆滞地开口。

平静得宛如明镜一般,除了偶尔会因刮起的风而起些微小的波澜。红叶落在湖面,小幅度地摇摇晃晃,摇摇晃晃,直到下一次平息。

向井略带惊讶地看向目黑,小心翼翼地开口:“什么......”

目黑心中百般斟酌,沉默片刻后才下定决心般开口。

“一直都只有阿部小姐,从未改变。”



“莲。”

“嗯?”

目黑和阿部两人面对面躺在被褥上。

一旁的木桌上还放着只吃了三两瓣的橘子,两杯早已凉掉的茶。


“只是想唤你几声。”阿部唇瓣一开一合,明亮的眸子里藏着笑意,微微弯拂彷彿弦月一般,使人移不开眼。

“这样啊......”目黑翻了个身,仰躺着。他盯着上方的格天井,耳尖悄悄泛红,满脸笑意。

即使并没有任何人先表明心意,但双方皆心知肚明。既含糊不清又幽暗不明的气氛从两人之间升起,在房里四处乱窜。

不知沉默的时刻持续了多久,阿部翻了个身,和目黑肩并肩地仰躺着,一言不发。


“前日在街上遇见了茶室老板娘养的猫,总觉得特别像妳。”目黑淡淡地开口,打破了这片静谧。他偏过头看了一眼阿部,连眼尾也带着柔情的痕迹。

“生的漂亮,又听话,也灵巧。”目黑轻笑了声,像想起什么似的:“可骨子里倔得不行。一只腿伤了,我想着不如将牠抱回茶室,却被拒绝了,牠非要自己跳着回去。”目黑叹着气,满脸无奈地将袖子拉起,露出泛着红痕的肌肤,声线放软了些:“妳看,牠抓了我。”


“嗯......虽然如此......”阿部坐起身,轻轻扶着目黑受了伤的那只胳膊,端在眼前细看了下。她撇过脸,垂着眼尾,小声地娇嗔道:“我可不会把你抓成这样......”


目黑依旧平躺着,一副玩味的神情,盯着阿部的视线一秒也未曾离开。

只见阿部放下了目黑那只手,起身在木柜里东翻西找,再次回头时手上早已捧上一罐药膏和一块靛蓝花布。

“抱歉,纱布弄完了又忘了补,只好将就一下了。”她轻声说道,跪坐下来就抓起目黑的手开始涂抹药膏。

“不会。”目黑侧过头盯着阿部拿过那块看起来那块昂贵又清雅的花布裹在自己胳膊上,蓦地想起初次见面的那日,失神地淡淡开口:“这样没什么不好。”

“嗯?”阿部抬眼看向目黑,对上眼神的那刻瞬间明白了对方话语里的意味。

她别过脸,咬着下唇不知思虑着些什么。半响,又回过头望向目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目黑咽了口唾沫,喉结滚动了动。看向阿部的眼神里夹带着期望,却不那么笃定。

他总认为阿部没将四年前的那日忘却,即使她不愿承认,打算将那段天真烂漫的过往从人生中剥离。


“是很好,只可惜樱花早已凋零。”阿部对上目黑期待的眼神,情不自禁地坦然道。

她试图只将痛苦深深烙印在名为‘人生’的这块布上,却怎么也无法抹去目黑对自己的真心。彷彿曾经度日如年的每个深夜,只有那点月光愿意从木窗照射进来。


目黑笑着坐起身子,眼眶稍显湿润。

视线逐渐升起一片水气氤氲,就连眼前阿部的容颜也变得略微模糊。他嘴角藏不住笑意,只顾认真地回应道:“那有什么关系,何时都好。”


那瞬间心意相通的两人,好似不需言语也能猜测出对方的心思。

只是好景不常,那些如梦似幻的一切彷彿只不过是昙花一现。


目黑好不容易攥够了能够赎回阿部自由的数额,正想着明日一早就去趟花街。

他想过无数次,离开那个小小的房间后,与阿部小姐在人潮汹湧的祭典看烟花也好,在杳无人烟的空地赏月也罢,她能够真正地笑着,不再逞强,那便是好。


要是没有那夜火光。

没有那些人们彷彿用尽全力的嘶吼声响,没有整个花街被火海吞没的壮烈模样。



目黑回家换了身浴衣后便在庭院里待着了。庭院一片幽静,唯独池里的鲤鱼还自由地游着,它不知去向,只是游着。

接近初冬时的夜晚甚有凉意,于是他打算只坐一会儿就回房休息。

过没多久,附近居民人声吵杂,明明平时这个时辰大家早已就寝,今夜却大声嚷嚷着。目黑疑惑了下,还是裹紧外衣出门看了看。


“喂,花街那儿似乎是烧起来了!”

“怎么会......傍晚那会儿不是还好好的吗?”

“谁知道啊。”

“据说是有个孩子玩着线香花火时摔了一跤,那儿的楼屋全是木制的,加上又是秋冬时节,不一会儿就一栋接一栋地烧起来啦!”


耳边那些叽叽喳喳的言语只停留在那句“烧起来啦”,接下来的其他言论一句也进不了目黑的脑子。

是一片空白,还是思绪堵塞,他也不清楚。担忧之情像大火般在他的心中窜着,彷彿像要将他的心脏一并烧了,猛烈地、狂妄地。

他忽地就拔腿狂奔,往花街的方向跑,一路也没停下脚。

夜风打在他身上,冷空气往他鼻腔里灌。在风的推桑下枝头上的红叶只顾着落下。

目黑脚下踩着一片漫漫的橘红色,心里却挂念着另一边的橘红。


他整颗心放在他的阿部小姐身上,要是阿部小姐不见,那他的心也会跟着消失。

年少时曾说过会守护着她,即便几年,他都愿意赌上性命去履行这份承诺。


阿部小姐,等等我,请再等等。


他跑上木桥,又穿过几条暗巷僻道,

终是望见远方那处点点火光。


他喘着气,又跑了一段路,直到那片火海在眼前放大又放大,他才无力地放慢了脚步。

像人间炼狱一般,熙熙攘攘的人们哭喊着,定火消则忙着扑火。

从前热闹非凡的花街,今夜一样热闹非凡,只是那欢笑声早已被哭喊声取代,原本的灯火通明也成了一片燃燃火海。

他想也没想就往里冲,木屐踩在石板路上发出喀喀声响。

火势在风中变得更狂妄,它轰轰地吼着,像要吃人一般。


当目黑奔进阿部房里时,只见她无力地倒在地上,颊上的泪痕尚未蒸发。

四周起火,目黑原本冰凉的指尖和被冻僵的脸早已变得热呼。


他一手摀住口鼻,一手连忙将阿部抬起。他拍了拍她的脸颊,却没得到怀里人的回应。

“阿部小姐,再一下子就好。”目黑一边说着,一边把她放到背上。

“我马上就带妳出去了。”

他背着她就往外跑,也不顾一旁那熊熊大火是不是会燃到自己身上。

眼前一片橘红光亮,他感觉到阿部已经非常微弱的鼻息打在自己颈侧,几乎快感觉不到,于是又拼命加快了脚步。


“莲。”阿部的声音在目黑耳边响起,轻轻的,有些无力。

目黑把背上的人往上掂了掂,因为早已将木屐脱下,此时踩在滚烫的石板路上也没有丝毫声响。


“莲。”阿部只是在他的耳边唤着他的名字,轻轻的,像她房里那床被褥一样柔软。

“别说话了。”目黑说着,他深怕阿部将那些浓烟吸进。同时试图闪避身边将要蔓延过来的烈焰。

“莲,谢谢你......”阿部像是无视了他的话一般,自顾自说着,即使偶尔被呛得咳几声。


“先别说话,有什么事我们出去再说。”目黑佯装严厉地说道,可话语里的哭腔却怎么也藏不住。

“不行,会来不及的。”阿部趴在目黑肩上,闭着眼睛,只剩唇瓣一开一合:“我喜欢你,和你待在一起的一分一秒都很幸福。”

“即使是现在这种情况也是。”


目黑能听出阿部话语里似乎带着笑意,可他自己现在却完全笑不出来。

换作平常或许他会开心的不得了,可此时他只希望阿部别再说这些。

这种彷彿临近离别时,想把心意传达出来给对方的氛围,他并不喜欢。


“这些话我们以后......以后再说,好不好?”目黑带着渴求的语气说道。每吸一口气,嗓子就像快要被灼伤般,火辣辣的。

他感觉到阿部小幅度的摇头,垂下的发丝扫过他的脖子,痒痒的。

“还记得吧......你说过......要守护我。”阿部继续说着,有些断断续续,又略微含糊不清。

“如果可以......下辈子能再继续吗?”


目黑感觉到自己肩上一片湿热,阿部的声音里带着些许哭腔,传进自己耳里后马上就触动到了心弦。

目黑点点头,眼前一片氤氲,眼眶的水气一下子涌了出来。

“可以。只要妳需要,无论何时我都可以。”他声线低沉,略显沙哑,嗓子彷彿爬满了百万只虫子。


目黑望向前方被大火包围的街口,踩着滚烫石板的脚底早已失去知觉,反而是从眼眶落下的几滴液体彷彿像火苗似的,滑落的轨迹在脸上留下刺痛感。


阿部没再回应,微弱的鼻息也不再打在他颈侧。

目黑想唤她几声,可张嘴后嗓子眼却像被堵住了般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他试图加快速度,可步伐却乱得不行,甚至有几次差点把自己给绊了。


阿部的胸口就紧贴在他背上,可他却无法感受到对方心跳的跳动声。

思绪简直一片混乱,彷彿火烧掉的并不是花街,而是他的心,他的脑。

烧得只剩灰烬,随风飘散后这辈子就再也寻不回。


目黑把阿部背出来后,立刻就将人抱在怀里,一下子拍拍她,随后又摇了摇,可不管怎么唤都没有反应。

他颤抖着早已伤痕累累的手,更加用力地紧抱阿部开始略显冰凉的身体,像是要把她揉进自己身体里一般。


他想明白了为什么在那种时候阿部宁可忍受嗓子的痛也要和他说那些话,大概是她也料到自己已经无法再撑下去了。

很痛苦吧,明明是那么逞强的人呢。


目黑低下头,在阿部有些冰凉的唇上留下轻轻一吻。


他在心中默想,下辈子也绝对会信守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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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黑不敢转过头去看坐在佐久间旁边的阿部,只得盯着放在地上的篝火。

火光映照在他脸上,显得比平时更加柔和。


“......我决定了,如果有那个时候,绝对要守护阿贝酱。”


阿部害羞地支支吾吾了许久,却藏不住嘴角的笑意。


“很开心......可以给我一个晚上的时间答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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